湖南隆回八路军贺龙借条真伪之我见
来源:人民网强国论坛撰稿:孤独思考顽强生活时间:2015-01-27点击：次
自从媒体披露湖南省隆回县出现八路军贺龙借条后，网上便有争论，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网友怀疑其真实性。
笔者仔细阅读了相关报刊和论坛，将各种质疑的原因细加搜集、归纳、整理，发现质疑的原因主要是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时间书写不符历史，应为民国三十四年，而不是一九四五年；二是有些说法不符语境，主要是“八路军”“祖国统一”“中央”三个词语不合历史语境；三是逻辑问题，如贺龙当时已经是高级干部，借钱此类小事不可能亲力亲为，又如当时正规的借条应先钱后粮，而该借条却是先粮后钱，再如落款应书写应具体到八路军某部；四是借据中简化字和繁体字混用，很明显的是“条”字，繁体字是“條”，而在1945年，尚未使用简化字；五是印章问题，贺龙印章简单粗糙，而陈菊生印却十分精致；六是历史事实问题，质疑者认为贺龙1945年不可能来湖南。
事实愈辩愈清，真理愈辩愈明。笔者认为上述诸质疑原因有一定道理，但理由均不很充分。
第一，关于时间书写问题。中国书写时间有几种方法，一是天子即位年次纪年法，主要用于夏、商、西周和春秋战国。阅读春秋战国以前的史书经常会看到这类纪年法。二是在民间广有影响的天干地支纪年法，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轮流组合，60年一个轮回。三是我们最熟悉的帝王年号纪年法，从汉武帝开始，到宣统帝结束。四是民国纪年法，国内常见于1912至1949年著作及对该段时间内的历史表述。台湾地区仍在使用民国纪年，但近年也闹出了较大风波。近年来台湾一些人士及团体拒绝或抵制采用民国纪年，而只使用公元纪年。他们认为民国纪年法是中华民国在中国大陆时所创设，隐含着中国中心主义，且中华民国建立时台湾不在其版图内，又因中华民国政府迁台后将此当作自身是“正统中国”的象征之一，故在近年来伴随着台湾主体意识的勃兴，逐渐被台独运动者或泛绿人士视为外来政权硬加在台湾的符号，故拒绝使用。五是现在通行的公元纪年，又叫西元纪年，即耶稣纪年。自民国建立后，官府公文一般使用民国纪年，受此影响，民间交往也大多使用民国纪年。但是，这并不排除民间使用公元纪年的事实存在。特别是作为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其书写非正式文件并非一定使用民国纪年法。共产党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而马克思列宁主义本身即为西方泊来物，共产党实际占领区内采用西元纪年即公元纪年亦是一种事实存在，查阅当时延安地区的文件，可知一斑。当时许多共产党高官著书立说书写时间并未一律采用民国纪年，很多使用公元纪年。即使在国民党统治区域，亦有使用公元纪年的事实存在。1945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连发三封电报，力邀毛泽东赴重庆共商国事，三封电报日期书写均落款为公元纪年。其中第一封为：“万急，延安 毛泽东先生勋鉴：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实现，举凡国际国内各种重要问题，亟待解决，特请先生克日惠临陪都，共同商讨，事关国家大计，幸勿吝驾，临电不胜迫切悬盼之至。 蒋中正未寒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 因此，八路军部队书写借条采用公元纪年，亦可理解。
第二，关于一些用语的历史语境问题。主要是三个词语，一是“八路军”；二是“祖国统一”，三是“中央”。关于“八路军”一词的历史语境。质疑者认为“八路军”称谓在军队中沿用限于1937年8月至9月间较短时期。1937年8月22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正式宣布由原西北主力红军，即中国工农红军一、二、四方面军改编而成“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朱德、彭德怀任正、副总指挥。1937年9月11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按全国陆海空军战斗序列（把各“路军”改编为“集团军”）将八路军改称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八路军总部改称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朱德改任总司令，彭德怀改任副总司令。9月14日，朱德、彭德怀发布八路军改为第十八集团军的通令。由此可知，“八路军”作为正式称谓确实只存在不足两个月时间。但是，质疑者过于相信历史，却没有考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因为在当时共产党内部，大多仍习惯使用“八路军”称谓。如彭德怀于1940年下半年发动著名的百团大战，战前给蒋介石的电报，是以第18集团军正、副总司令朱德、彭德怀的名义先发到当时驻重庆的叶剑英处，再由叶转送的。叶剑英收电后于8月27日将这份电报转呈蒋介石。而与中央内部的通电，均使用八路军称谓。8月30日，延安出版的中共中央机关报《新中华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发表了《八路军展开百团精兵大战》的消息，公布了第一批《百团大战要报》，并以《八路军在华北反扫荡的百团大战》为题配发了社论。可见，共产党内部对“八路军”的称谓极为正常。因此，借条中使用“八路军”一词符合历史语境。
关于“祖国统一”这一用语。“祖国统一”当时确实不是主流用语，在主流报纸上也很少见到该用语。质疑者认为“祖国统一”的说法一般从1978年12月26日第五届人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五次会议讨论通过《告台湾书》后才有，至早不会在国民党逃居台湾之前的1945年就出现。这似乎很有道理，但是，这种说法忽略了我党的早期历史。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中，始终把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作为解决我国民族间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列宁在领导十月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于1922年根据俄国各民族自决权原则成立了民族国家——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简称苏联，实现了国家统一，形成了以民族自决权为核心的国家统一理论体系。中国共产党在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中，开始也是照搬照抄列宁领导俄国革命解决民族问题的经验,以“民族自决权”和“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作为解决我国民族问题的纲领，遵义会议批判了教条主义的危害，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经过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长期探索和实践，逐步认清中国和俄国虽然都是多民族国家，但两国存在巨大差异，中国历来实行中央集权，而苏联统一前各联邦都是主权国家。因此，要实现民族平等，首先要坚持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团结才能做到。1945年4月正是抗战胜利前夕，当时虽然胜利在望，但国家仍然四分五裂，且不说日倭尝未驱逐出国境，也不说共产党政权当时不可能顾及的香港、澳门，单单说外蒙、内蒙、新疆、西藏等，祖国统一大业任重道远。党内高层很早就关注过祖国统一大业这一事情，只是未在正式文件中涉及，因为当时党的主要任务是先取得政权，统一祖国是取得政权之后的事情。毛泽东在1938年的六届六中全会谈到民族政策时提出了“允许蒙、回、藏、苗、瑶各民族与汉族有平等权利，在共同对日原则之下，有自己管理自己事务之权，同时与汉族联合建立统一的国家”的主张。1941年颁布的《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中就明确规定:“依据民族平等原则，实行蒙、回民族与汉族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平等权利，建立蒙、回民族自治区，尊重蒙、回民族的宗教信仰与风俗习惯。”按照这一规定，在抗日革命根据地就开始试行民族区域自治了。既然实行区域自治，那么将来条件成熟时自然就要实行祖国统一。况且，在1945年中共七大上，毛泽东发表了著名的《论联合政府》，提出了几个口号，其中之一便是“统一”。可见，“祖国统一”这个口号在当时并不陌生。因此，借条中这一提法亦没有生硬的感觉。
关于“中央”这一用语。中共中央的提法很早就形成了，勿容置疑。借条中的“中央”肯定是指中共中央，不会指国民党中央。1945年4月，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已经发展壮大，与昔日不可等同而语，虽不能与国民党分庭抗礼，但以这样的发展速度，统一祖国的伟业落于谁手尝未可知。借条以“中央”示之，显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干部对革命必胜的信心，不必怀疑。
第三，关于逻辑问题。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贺龙当时已是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借钱等小事不可能亲力亲为，二是当时借钱写借条一般是先写钱币再写粮物，三是落款不应书写八路军，而应具体到八路军某部。1945年4月，贺龙确实是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借钱等小事确实不必亲力亲为。但是，贺龙部下以贺龙名义借钱借粮，却是很平常的一件事。1935年10月，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后，蒋介石对湘鄂川黔根据地又开始了新的更大规模的“围剿”。动用了130个团的兵力，从四面筑堡推进，企图在龙山、桑植、永顺的狭小地区内消灭红军二、六军团。红军二、六军团决定向南突围，集中优势兵力突破敌人封锁线，在雪峰山东、西两侧相机运动歼敌，然后向贵州实行战略转移。1935年12月13日至20日，贺龙、任弼时、肖克、王震等率领红军二、六军团，从溆浦进入隆回（当时隆回尚未建县，境域分属邵阳、武冈、新化、溆浦等县）。由小沙江经司门前、六都寨、横板桥向洞口方向进军，历时8天，经过15个乡镇210个村庄，行程500余公里。贺龙在隆回指挥了著名的鸭田战斗。红军在长征途中一面英勇作战，一面发动宣传和组织群众，打击地主恶霸，将没收的财产分给贫苦农民。红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军民鱼水情深。红军所到之处，隆回人民箪食壶浆，破冰开路，军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贺龙在隆回人民心目中，影响之深，非文字所能表述。因此，当1945年4月前后，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来到隆回，以贺龙名义借钱时，自然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因为隆回百姓高度认可贺龙。而如果借条仅书写经办人陈菊生字样，则不合常理。因为所借钱物为八路军部队使用，即为公借，陈菊生当时不过是负责后勤采购事务，当时的隆回人又有谁认识他？至于借条书写格式不合规范的怀疑，更经不起推敲，这是以今人思维来推定过去。请问，有谁规定过写借条一定要先写钱币再写粮物？只不过更多的是先把重要的先写上，再写次要的。但这也只是比较多的写法罢了，并不是通行的普遍写法，更谈不上程式规则了。至于落款直接书写到某部，这与党内保密原则或者部队保密原则根本不符。因为万一借条落入敌手，敌人便可据此判断进入敌后的八路军部队基本情况。
第四，关于字的繁简问题。质疑者指出借条中简化字和繁体字混用，很明显的是“条”字，繁体字是“條”，而在1945年，尚未使用简化字。这种说法看起来很象那么一回事，其实是对我国简化字运动发展历史不甚了解。汉字是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的载体，历史悠久，初步成熟定型于甲骨文，经历金文、秦小篆、隶书，至汉朝始称为汉字，至唐朝楷化成今天的楷书。汉字是表意符号即象形符号，虽然繁难复杂，却是汉民族灵魂的纽带，也对周边民族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如朝鲜语、日本语等，都深受汉字影响。汉字简化，历史悠久，可以说与汉字起源基本同步，只是那个时候的简化，是极个别行为，大多是为了书写方便。至魏晋时期，出现了大量的书法家，特别是一些爱好草书的书法家，书写了一批简化字。在民族融合过程中，汉字简化有了外部动力，少族民族对于笔画复杂的汉字望而生畏，出现了部分简化字，特别是元朝时期，当政的蒙古族人书写了一批简化字。近代太平天国时期，实行文字简化，又创造了一批简化字。1909年，陆费逵在《教育杂志》创刊号上发表论文《普通教育应当采用俗体字》，公开提倡使用简体字。五四运动时期，随着西方文化的引进，汉字难写难读被认为是中国识字率低的一个主要原因，甚至有激烈的观点认为汉字导致了中国走向衰亡，必须改造汉字，钱玄同是第一个从事汉字简化及拼音化研究民国大师。五四运动领导者之一傅斯年曾批评汉字：“汉字起源是极野蛮，形状是极奇异，认识是极不便，应用极不经济，真是又笨又粗，牛鬼蛇神的文字，真是天下第一不方便的器具。”1932年，国民政府国语统一筹备委员会编的《国音常用字汇》出版，收入了宋元以来的大多习用简体字。1935年8月，中华民国教育部正式公布《第一批简体字表》，这是政府第一次大规模推行简化汉字，一年后停止推行简化字。但此时，简化字运动在民间并未停止。起源于五四运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汉字简化尤其爱好。中国共产党为了迅速提高干部、战士和群众的文化水平，在其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的大量刊物和宣传品曾经采用和创造了许多简体字，是一大批新创的简体字。这些简体字被称为“解放字”，随着解放区域的不断扩大，“解放字”流传到全国各地。因此，以借条中书写的简体汉字来质疑，理由极不充分。
第五，关于印章。质疑者认为借条上两枚印章，贺龙印章刻字笨拙，造型粗糙简陋，而陈菊生印刻字精致考究，且端庄大方；贺龙与陈菊生职务相差悬殊，而印象大小规范与刻字粗细却正好相反，不符情理。1945年4月，贺龙官高权重，他必定是随大部队行动，当时他不可能随小股部队出现在宝庆（邵阳）。这张借条应当是他的部下以他的名义所为，因此，不可能随身带有他的印章，临时刻一枚印章急用，是十分可能的。而恰恰是这枚陈菊生印章，给这张借条增加了真实感。可以试想一下，如果造假，以隆回偏僻乡村一个农夫，他怎么知道八路军部队中有一个叫陈菊生的人。并且，借条中陈菊生印章刻细精美，如果不是对书法有独到研究的人，是根本认不出陈菊生三个字的。
第六，史实问题。质疑者认为贺龙1945年不可能来湖南。凡是熟悉中共党史的人都知道，贺龙奉中央之命曾于1944年组织所属部队南下，到达湖北湖南地区。据中共湖南省委党史研究室所编《湖南人民革命史》一书载：“八路军南下支队，深入敌后，建立湘鄂赣抗日根据地，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力争北与新四军五师的鄂豫皖边区，南与东江纵队联成一线，进而在华南开辟一个强大的五岭抗日根据地，以便在即将到来的大反攻中，或在以后国民党发动内战时，能以华北，华中，华南三大战略根据地互相策应，配合作战。”八路军南下支队，是以王震的359旅一部5000余人组建而成，王震为司令，王首道为政委，于1944年11月9日从延安出发，1945年3月26日进入湖南省平江县，主要转战在湘东北和湘南各县。因当时湖南湖北均为国统区，又是抗日前线，形势复杂，八路军小股人马，孤军深入，千里劳师，进入抗日正面主战场开辟根据地，主要目的不在抗日，而在恢复一些地方的中共县委组织，为应对内战作准备。南下支队在湘转战半年，足迹遍及湘东北和湘中南19个县市，恢复了平江、岳阳、临湘、浏阳等中共县委组织。 1945年7月27日，南下支队在湖南省宁乡县收到毛泽东的电令：“唯一任务是争取目前一刻千金的时间，在粤北湘南创立五岭根据地，并与广东我军连成一片，准备于内战时牵制南方一翼”。1945年8月11日，南下支队在湖南省衡山县收到中央电令：“苏军参战，日本投降（尚未投降，本文作者注），内战迫近，你们的任务仍然是迅速到达湘粤边与广东部队会合，坚决创造根据地，准备应付内战”。以上电文均引自《湖南人民革命史》一书，“准备应付内战”，是两电文的关键词。因此，南下支部之一部深入当时宝庆西乡隆回地区，向当地富户以贺龙名义借钱借物，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因为贺龙在隆回地区的名声确实太响亮了，贺龙借钱，大家都愿意借。
其实，辨别这张借条真伪最关键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借者自证，二是墨迹鉴定。如果陈菊生仍然活着，只要他承认是他所借，此借条便是真实。再一个方法是，如果权威机构能够鉴定这张借条的墨迹系1945年左右痕迹，则不管借条漏洞有多少，哪怕错别字连篇，不近情理，借条亦是真实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