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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刮松油的那些辛酸往事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刘佑甲 刘期贵时间:2015-10-14点击:

 
  1962年11月份,我在湖南株洲航空工业学校毕业,当时,三年自然灾害刚结束,隆回县的社队公共食堂早已成为无米之炊,老百姓大多过着粮食低指标,以瓜菜代粮的“苦日子”,那时,国家实行“精兵简政”的政策,我们学校也不例外,都没分配工作,学生全部下放回家。我到家时,公共食堂早已解散,家里生活十分清苦,转眼到了1963年农历2月份,航校同学廖云干来见我在家没事干,于是他爽快地答应让我跟他去黔阳刮松油,之前他的老兄在那里签订了合同,已干了一年。廖云干就把地址留给了我,要我择日起程。
  听说我要去黔阳刮松油,本队的刘八生、刘庚灼也缠着要和我一起去。农历2月下旬,我们三个步行到隆回,再从隆回坐车至怀化的中丰车站下车。这里离黔阳的江西坪乡还有百多里,因邮寄的被子未到,我们留下一人等行李,另外两个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多,才疲惫不堪地来到了目的地——黔阳县江西坪乡翁婆山大队。
  我们找到大队书记冯友先,说明来意,他非常热情,直接把我们安排在他家食宿,晚上,我几个睡在他家楼上,此地属高寒山区,没有被子,冻得我牙齿打战,浑身啰嗦,之前我看到栏杆上晾着一床破棉絮,我毫不犹豫地抱了来。这时,书记的母亲上楼了,发现被子不在栏杆上,竟破口大骂,我只好乖乖地把被子送回原处。我第一次出远门,竟碰到这样的境况,我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好在第二天,我们的被子到了。
  我到的第二天,同学廖云干来了,他说他那里的人满了,我们只好跟冯书记签订合同,记得是每刮一棵树,给他们上交一角钱。冯书记又给我们联系了收购松油的松籽站。当时,甲等松油每百斤18元,乙等16元,一百斤松油奖2斤大米(但要自己掏钱买)、2尺布票。
  翁婆山大队自然资源十分丰富,翁婆山峰峦起伏、云海茫茫,素有“两山能对话,相行要半日”之说。我们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扫山”,把进出的路线扫开,这里根本没有路,到处灌木、荆棘丛生,尽管划破了脚手,撕烂了衣服,大家却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挣钱养家糊口。
  进出路线扫好后,接着就把树开“槽子”,即把那些枞树、三尺以上的地方刨下一大块皮下来,然后放开一个口子。一棵几个人抱不住的大树就要放三到四个口子。最后是“挂筒”,就是把竹子一节一节地锯断成筒,顺着树槽子,打一个竹蔑钉挂着,松油就顺着槽子一点一滴地流入竹筒,我们隔天去取松油。刚开始两天,我很不适应,拿着尺多长的弯刀笨脚笨手,刘八生、刘庚学他们两个是熟手,曾经刮过几次松油,他们麻利的动作让我羡慕不已。虽然他们不说,可我心里也不好意思,有空我就向他俩虚心地请教,自己又早出晚归苦苦练习,不上数日,我也得心应手了,比他俩个干得更好更快了。
  这个地方虽景色优美,空气新鲜,但是马窝峰、毒蛇,以及老虎等猛兽经常出没,不时险象环生。一次,我正在一棵四五个人都抱不拢的大树下放口子,忽然,大树边“哇哇”两声吼叫,吓得我毛骨悚然,第一反应是碰到老虎了,我大气不敢出一声。这时大黄斑虎大吼一声,一下跳跃到了坎下的路上,路下是一大片管竹山(小竹子),只见它两个下就飞腾到了山下小溪边。晚上出门必须带着手电筒,路上到处经常有毒蛇、大莽蛇出没。
  有一天下午,刘八生、刘庚灼俩人找到我,说一担松油被山脚边的一个生产队长没收了。原来刘八生和刘庚灼刮了会同县一个生产队的枞树。我说你们辛辛苦苦刮的松油一定要想办法要回来,他们俩人谁也不敢去,我说等我去。我急忙跑到山那边,找到那个队长,据理力争,首先我检讨了我们没有弄清界址,其次我们出门人挣钱不容易,一担松油要流下多少汗水,请高抬贵手,我心平气和地说服了那个生产队长,最后把油退给了我。
  我挑着一担松油,当离家还有里多路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那天又没带手电,我看着路的白色影子行走,来到了一座拱桥边,看到一根竹子形状的东西横在桥边,我以为是谁放了根竹子在此,我刚跨过黑影子,忽然,那个大黑影子“哗啦哗啦”地溜到小河里,原来遇到了一条大莽蛇。我胆战心惊挑着担子赶回家,连续几个晚上都噩梦惊心。
  “出门才知人辛苦,会到和尚喊姐夫”。这是我们当地的一句俗语,就是出门要吃得亏起,受得气起,一般的情况下,都要忍气吞身。刚到冯书记家里,他安排我们几个到他家住宿,我捡了两块石头放在他堂屋一角垒起一个简陋的灶,又煮饭又炒菜,煮饭的锅子是冯书记家空出的装潲水的旧锅子,我们又买了只新锅子炒菜。我们吃了饭一出门,那两个架锅子的石头就被冯书记母亲扔到了禾坪里,晚上收工我又捡回来,照样做饭,那个老母亲对我们不搭不理,脸色难看极了。
  不久,一次意外事件,完全改变了我们的处境,冯书记的小弟弟放牛时,去追赶挣脱缰绳的牛,刀袋里的刀甩出放断后脚跟,当时血流如注,痛得呼爹唤娘,被我发现后背回了家,那老母亲急得六神无主,和冯书记苦苦哀求我想办法,我虽然以前晓得寻刀伤药,但伤势这样重,又加之这老母亲以前这般模样,恐怕治不好就下不得台,我只好说:“我不会治,这个伤不轻,也不敢治。”
  这时,伤者面色铁青,血还在流。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要冯书记嚼一口旱烟封血,真怪,血马上封住了,接着,清洗伤口后,我又在刀口内安上灯草,把蚂蝗烧成灰敷在伤口上,上面再敷上刀伤草药,只寻了五口药伤口就愈合了,也不痛了。冯书记家欢天喜地,感激不已。冯书记的母亲捉来雄鸡叫我“掐煞”收水,我不会“叫菩萨”,只好乱唱一阵,把雄鸡杀了,打了个“牙祭”。从此,冯书记母亲对我们判若两人,经常笑脸盈盈,有好吃的都送我一份,逢年过节、做喜事都喊我们去吃饭,热情周到。
  农历12月中旬,我们与大队和松籽站结算,一年的辛苦劳动,我们三人各分得现金475元,当时的社会工资是6角一天,所以我的收入非常可观。50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已从水利部门退休,但当年的酸甜苦辣还是铭记在心。
  (口述刘佑甲 整理刘期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