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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 别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小丫时间:2017-09-02点击:

  对自己陌生的时候码字。就像在乱哄哄的候车室留言板上,潦草地留下自己的去向。相信真正爱你的人会看得到,并追随你的一生。
  我曾看到过那样一双眼睛。那甘于寂寞的深邃,源于深邃的清澈。那应该是这世上最清澈的潭。而我是那只偶然来照影,尔后便离开的白鹭。
  曾在火车站酒店的落地窗前席地而坐。桔红色的夜空,看不到山中的明月与繁星。遂在手机相册里翻阅昨日流逝的光影。
 
  老人,孩子,蜘蛛,金银花和外国人。目光轻抚着每一张他在瑶山采集的图片,视线渐渐模糊。拍摄它们的主人正在去往另一个地方。这满腮的泪,令我感到莫名地溃败。
   山那边。阳光成群结队。数量远不及自五湖四涌来赶苗的人们。他一袭素衣、深灰色盘扣布裤,一只定焦镜头,不厌其烦地拍着穿花瑶服饰留影的游客。一张十块一张十块哦!我不断地应答要求拍照的人,一边愉快地收钱。有一刻,清凉的山风把我祼露在外的胳膊吹得生疼,他站在木屋后的露台上向我招手示意,那儿有一个属于我的结实温暖的怀抱。

  他拍屋檐下的蜘蛛和那正在编织的网。他将我揽入怀中絮絮讲着他的蜘蛛哲学。天空若黯蓝的深渊,我们在木屋的露台上俯瞰一片熟透的玉米地。听得见山风掠过庄稼的声音,以及潮润的嗓音在叶脉里流通。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英俊逼人的脸上,让我看得像个傻子一样快乐。
 
  傍晚的炊烟从孩子们的脚趾缝间冒出。用餐的地方在一楼。古朴的旧木桌上摆满香气四溢的农家菜。木屋的主人端起自家酿的米酒递给他,他就举杯露出腼腆的笑容回敬人家。门框外风景的颗粒格外清晰,一如我心底满溢着的幸福。
  饭后去古树林散步。那几棵老树,在山口等了好几个世纪了吧。我确信我们是它们要等的人,名字与名声都不重要。
 
  那么多的小径纠缠在一起,哪一条是他的哪一条是我的呢?哪一条又通向冥冥终极?在那样空寂的山坡上,是想要呼喊点什么的,比如喊出那三个字,任回声在绝壁上撞得粉身碎骨又何妨。
  晚雨后一树褐色或白色的小蘑菇,在空旷山谷滋生着。不卑不亢、不惊不乍。它们是这人世间爬满的青春与忧伤,梦与期待,爱与恨,泪或者缠绵。他围着它们按动快门,然后坐在大石头上点了根烟,我斜躺在那阔大的怀中,任天光渐次变暗。有一瞬间,我就那样伏下头掉了眼泪。
  山中的路口,许多的脚印将瞬间被青苔覆盖。再回头,所有的山峦都已模糊不清,光的意向恍惚至极。要成为古人是多么容易。我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人,只求这一刻久一些再久一些。
  那么多粗犷的根茎裸露在地面,头顶遮天的叶子苍翠肥硕。这个地方我们肯定来过,似曾相似又不知来处。路边有一丛蓝色与红色的小花,色泽鲜艳,沿着弯弯曲曲的石阶消失在山林深林。

  两个人像两朵白云在各处散步。红木长椅上晾着白棉衣衫,它渗入了他的汗液。我想把它留在身旁,任它风干,不再洗去,一个人的深夜可以把它穿在身上。穿着它安静地老去。
  爱是更令人寂寞的吧。心中的眷恋犹如一叶孤舟,终将独自消失在彼岸。爱,没有来处,没有归途,没有未来。
  于是我想吻,想吸吮属于他的荷尔蒙气味,以及柔软的嘴唇上漂亮的小胡子,瘦而清决的脸。
  想念是一个孤岛,它依然被彼时隔绝,我的嘴角努力朝上,却还是漱漱流下泪来。
 
  爱情是野生植物,临水的更婷娉。就像照片里这两棵光着身子的树,它们的倒影如此明亮清晰,它们在一片恣肆汪洋的绿意里血骨交融又保持距离。它们没有说出的,我们将永远说不出来,那些迷人的坚硬的水土也将永远不能泄露秘密。
  他说来生想变成鸟,那种花翅膀黑翅膀的雀鸟,可以飞的,很小只的就行,比如乌鸦。那么,我就变成那水吧,于是我的眼里已是浅浅的泪了,想起乌鸦喝水的寓言,捡起一粒粒日子,往罐里丢,丢......
 
  野花晶莹如梦,在与他经过的一片如梦的乡土上。在他的镜头里,我想象自己是一朵小而拙朴的花,在阳光下慎重而寂静地绽放。黄的心,白的瓣,它们就像我的爱如此简单而又明了。
  阳光下的狗尾巴草,被我带了回来,插在我们喝过的空啤酒瓶里。经过漫漫长夜与日光,经过锯齿形山冈的梦,也许我将不再醒来,或嫁给了远方那一片陌生的山水,而它们会替我记住一切。    
 
  镜头不断地收集着时光的碎片,我从不厌倦这些重复的动作。时间仿佛被生活隔绝了,我们像两只萤火虫,照亮彼此眼目,栖息在那如梦的青山的巨腹之中。日子过得如此清浅如此渺小而又透明。
  那天晚上他把行礼放在脚下,向火车站大玻璃门外的我挥手。我看到他眼眶里旋转闪烁的泪花。
  就那样。我们告别。
 
  作者小丫,真名廖渝华,湖南隆回大水田乡人,现供职隆回县某医院,邵阳摄影协会会员,隆回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文图来源作者投稿,本网编辑曾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