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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岩口乡野叫化鸡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丁华时间:2016-09-01点击:


  上小学的时侯,就常常听邻里的大哥们议论叫化鸡如何去做,如何如何的香,如何如何的好吃,每每听他们讲,我的舌尖就会情不自禁的舔着自己的上下嘴唇,眼睛会直直的看着他们说,还会连连地吞口水。
  转眼,上初中了。我的初中学校叫岩口中学,从家里到学校,要翻越庙底山、新田刘家山、新田枫木山、岩口杨筲几罗家坳等回座山丘。那时的岩口中学位于茅坪里(今岩口镇新坪村),后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迁岩口镇温里村原七八六一子弟校校址一条青石板路。连着山丘的是山坳与山边的一些不成规模的梯田,或是山间的小池塘。家乡的山除著名的九龙山外都不高,山里,都是父辈们响应毛主席(即毛泽东毛爷爷)的号召开荒造地、植树造林所栽的清一色的杉树、楠竹、枫树或者松树、柏树。山坡幅度小些的地方,是村民们一代一代耕种的自留地,村民们在地里畲土中栽种红薯、洋芋(岩口方言,即马铃薯、土豆)或者苦荞。那个年代,红薯、洋芋、苦荞,至少是村民一个季度的粮食。红薯、洋芋去皮后,还有苞谷(岩口方言,即玉米),与大米(岩口方言称稻米)同煮,叫红薯饭、苞谷饭或洋芋饭,现在,城里好多的饭店小食馆都可以品尝到;苦荞,小麦大小,味苦,晒干后去壳磨粉,加水和熟,有条件的家庭,再加上几粒“糖精”,下锅煎成苦荞粑粑。我记得,印象里苦荞粑粑最不好吃,味道非常的苦,家里做这个食物的时侯,我一般是宁可挨饿,也绝对不吃苦荞粑粑的,据说,现在苦荞粉是食疗糖尿病的上等食材。
  山丘的一些背水朝阳的地方,会看到一些低矮的“茅屋”,就是诗人杜甫先生笔下的那种茅屋,墙体是土砖砌的,屋顶是家乡山里长的一种叫“茅材子”(家乡有人叫黄茅草)的草盖的,这样的茅屋,真的是冬暖夏凉。茅屋散落在山丘之间,或三两户,或一户,我们叫他“单家土屋”,我去学校读书,就要经过几栋这样的单家土屋。有一栋是我同学桂华家里,有一栋是罗五娭毑的单家土屋。
  每天,我一早就去叫桂华一块上学,我们俩在山里的弯弯曲曲小道走着,路两边的小草,大概有一尺多高,小草的露水,常常把我们的鞋子、裤脚弄得湿透了。草丛里、田坎边、石岸上,一年四季长着各种各样的不知名的小草,开着各种各样的不同颜色的小花。你还能听到一阵一阵掠过你耳旁微微的松涛竹叶声,还有那些在树梢竹枝上面相互调情打俏的鸟语,在草丛里欢歌的鸡鸣。
  罗五娭毑家附近的树林里,养了数十只“野鸡”,它们有的在草丛里觅食,有的飞到树枝上在乘凉,有的则用它的爪子在地上挖出一个个小洞,蹲在洞里,时而将自己隐蔽起来,时而用爪子从洞里往外面抛出一把泥土,用翅膀扑打几下,顿时野鸡将自己隐蔽在自己制造的尘埃里。它们还时不时的咯——咯——咯——咯的欢唱几声,像是在抒发自由愉畅的心情。这群鸡里,有一只大公鸡最打眼,身上的毛最艳丽,它像是一个领头大哥,每当它找到一条虫子,就会用它的尖嘴叼着,再放到地上,再叼着,再放下,还一边不停的嘎嘎——嘎嘎——嘎嘎的唱着,这时母鸡们就会争先恐后的来抢食。公鸡大哥还起到哨兵的作用,它一旦发现有危险,就会对鸡群发出警报,吓退袭击者。据说,我们老家岩口九龙山的山丘里,还经常的有黄鼠狼野狗出没,黄鼠狼是专门吃老鼠的,有时也捕食农民喂养的鸡鸭鹅。树梢竹枝上面,也有几只麻雀,还有斑鸠,白头翁,老鸹(乌鸦的俗称,岩口山区也有叫“老鸦”的。)子、灵雀等等在树枝竹林间跳跃,飞越,欢唱,追逐,嬉戏或玩弄自己的羽毛。
  一天,我又听到邻居的大哥们在议论叫花鸡好吃,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做一次吃。于是,便与同学桂华“谋划”了起来。桂华坏坏地说:“我们不是看见好多的‘野鸡’了吗?”
  初中的时侯,每周星期五的下午有一节劳动课,劳动课的内容一般是帮助学校搞大扫除,修学校的操场或运动场,那个时侯是没有水泥路,更没有塑胶地板,我们学校岩口中学的操坪及运动场,要经常的去拔草,整平。我们的劳动工具,一般就是从家里带一把锄头或一把铁锹。
  一次学校劳动课后,我们俩就在我们发现“野鸡”附近的一个十分隐蔽的山坳里,用我们自己带的锄头,按照邻里大哥的经验,挖了一个专门做叫花鸡的“烧窑”,烧窑的大小,就和我们农村岩口乡下家里的小柴火灶差不多大。我们还为做叫花鸡准备了很多干柴火。
  邻居大哥告诉我们,所谓叫化鸡,其实就是乞儿鸡。做叫化鸡,一是要在野外,在野外,才能那种野趣和惬意,二是要带火柴或打火机,三是要带一点点盐、辣子粉,四是要带几张荷叶,没有荷叶,乡里的芋头叶子和山里的桐子树叶子,也一样可以,五是要带一把小刀。具体的做法是……
  我们两个在家里分头准备着这些做叫化鸡的必要工具,每天,我们把这些工具装在书包里,时刻憧憬着美妙的叫花鸡的味道。
  一天,天气晴好,蓝天绿地碧水圣地,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来到罗五娭毑家的树林竹山,猫着腰偷偷潜伏到鸡的身边,可是,那些“野鸡”们,看见我们后,好像知道了我们的用意,它们个个张开翅膀,扑通扑通的撒腿逃跑了。因为心虚,我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追,只能是望“鸡”兴叹。
  回去后我们向邻居大哥讨教怎样才能抓到“野鸡”,邻里大哥告诉我们,要做一根一米长左右的小木棍,木棍的前端,要装一根铁丝钩子,抓“野鸡”的时侯,悄悄地将木棍钩子勾住“野鸡”的脚杆子,这样,鸡就无法挣脱,再慢慢地把木棍收回来,鸡既不会叫,也不会引起其他鸡们恐慌……
  这天,我和桂华我们俩早早散学,再次来到令我们心动的地方。
  观察四周环境后,感觉很安全,瞄准一只鸡,我们猫着腰匍匐前进,用带钩子的木棍悄悄地向鸡脚伸出去,再慢慢地轻轻地收回来,鸡,十分的温顺就这样被我们捉住了。我们抱着鸡,捂住一颗快跳出来的心,一路狂奔到我们的秘密烧窑山坳。
  山坳里,“心跳山更幽,一切是那么安静,唯有从树梢的空隙里照射下来的一缕缕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树影在地上来回稍稍的挪动着,其他的一切都好像是静止的一样。
  我们缓过气来,按照大哥哥们教的套路,杀鸡、去鸡毛、开鸡膛、去内脏……大哥特别交代过,鸡肚子里鸡油是绝对不能丢的,没有鸡油,吃起来就不香。然后,我们在山坳的小溪里把鸡洗一下,把早已准备好的食盐均匀的抺在鸡身的内外侧,用芋头叶子包裹好,再将我们准备好的已经用水和熟了的湿黄泥巴,把鸡包裹起来。一会儿功夫,一个用泥巴包裹的叫花鸡疙瘩,就就样做成了做好了。下一步就是烧制,烧制是很有讲究的,首先是要将火烧大,留下木柴灰,将湿泥巴裹着的鸡疙瘩埋在热烫的木柴火堆里,待湿泥巴欢颜、鸡疙瘩烤干,变硬后,再放在燃烧着的大火里去烧。
  干柴烈火,窑火旺旺,窑膛里不时传出霹雳啪哩的响声,一阵阵香气,从烧窑膛里散发出来,我们俩扑爬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还不停地吞着口水。时间过得太慢太慢了,我们一遍一遍的数着1到60的数字用以打发无聊而急迫的心情,桂华时而数落着我数快了,我也用手拍打他一下,说他才数快了。我们每数一个60,就在身边草地上拔一根小草,眼看着身边的小草,已经变成一小捆了。我们数了一下眼前的这捆小草,已经有80多根了,那时我们没有手表电子表之类的东西,更谈不上手机,是数数计时,80个60,可能就是40到50分钟的样子。我们还担心鸡没有烧熟,桂华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山坡下面,我问他要去干什么,回来的时侯他带着诡异的表情说:“一切OK,一切安全,下面好远都闻到了香味,应该熟了,开吃!”
  我们迫不急待地将泥巴疙瘩从火堆里扒出来,用干树棍将像红砖一样坚硬的泥巴疙瘩敲开。天啊,香气扑鼻,太诱人了!我闭上眼睛,真的不忍不愿再去做什么……口水的诉求战胜了一切,敲开叫花鸡的泥壳,芋头的叶子已经烤焦,用小刀一戳,就破碎了,一丝丝热腾腾的热气,从鸡肉里袅绕出来,我们完全陶醉了,那种香气,沁人心脾,那种香气,至今难忘。
  我和桂华我们两个,一人一只鸡腿,一人一只鸡翅膀,鸡腿稍微用力一扯,就与鸡身分开了,那么烫手。鸡腿拿在手里,简直就是嘴嗦进口里的,酥!香!软!滑!鲜!爽!香气里有两种香,一是家养土鸡的香,还有芋头叶子的清香。嫰!鲜!美!真的是集天下美味于一鸡。鸡油粘在手里,还有一些流到手背上,我们用舌头舔干净,鸡骨头也是美味,那么脆,其味无穷,我们连骨头渣子也不忍吐掉。一只鸡很快被我们干净利索地吃完了,消化到我们各自的胃中。我们俩对视着,桂华还把自己的十个指头重新放进口里,细细吮吸了一遍,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吮吸手指的声音,是那么夸张,那么惬意。
  山坳里还是那么安静,我们俩的心,也开始变的平静。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面,还偶尔打一下饱嗝。
  要回家了,我们从草地上面跳起来,清理打扫战场,将鸡毛、鸡骨头渣、芋头枯叶、木柴燃烧尽的灰烬、还有敲碎的黄泥巴疙瘩,统统一古脑儿地掩埋起来,还相互告诫拉手指勾,这个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是我们两个人永远的秘密。
  回到家里,帮家里干完农活,做完作业。整晚,带着叫花鸡这个秘密,进入甜蜜蜜的梦乡。
  第二天,我们又约着一同上学,并悄悄地约定,要专门走罗家门口路过,看看罗家娭毑有什么反应。
  果然,罗家娭毑就在她的门口问我们:“细崽几诶,我家丢了一只鸡,你们看见没有?”我们非常肯定的告诉她说:“娭毑,我们昨天在山上看见几只黄鼠狼了,好大一只,在我们面前飞快地一窜,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我们站在娭毑的屋前小路上,看着杨五娭毑在无奈地骂着:“又是那该死的黄鼠狼”。
  我们俩假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地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叫花鸡,你就是那只黄鼠狼”。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在初中几个同学聚会的时侯,我们经常回忆过去的一些懵懂往事。当我和桂华相约踏上昔日上学的老路,来到罗家老屋,追寻着当年的往事,罗五娭毑家的茅屋已经不见了,取代茅屋的是一栋小洋红砖楼,我们说明来意,并表示歉意,罗娭毑的儿子告诉我家的小孩都想打牙祭,完全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提这些……”罗娭毑的儿子还一再叮嘱我们:“下次再来,要提前告诉我,带上一瓶邵阳开口笑美酒或一瓶邵阳老酒,到你们原来做叫化鸡的烧窑的地方,让你们为我做一次地道可口美味的叫化鸡尝尝……”
  啊,我感叹:天长地久有时尽,叫化鸡味无绝期。
  2016年8月丁华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