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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香椿树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丁华时间:2017-04-16点击: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村庄是被香椿树包围着的。老屋前有一棵香椿树,那是父亲四十年前栽下的。
  六岁那年的一天,父亲带回一棵小树苗,大拇指般粗,两尺来高。我问父亲:“爸爸,这树苗病怏怏的,能栽活吗?”“这是香椿树,也叫春天,不娇贵好养活,明年春天就会发芽”。父亲回答。
  春天,多好听的名字啊!看着弱不禁风的小树苗,我心里有些担忧。但这棵几乎死去的小树苗,却抵御着寒冬,顽强地活了下来,一天天长高、长大。
  春天来了,处处鸟语花香,唤醒沉睡的村庄。村里的香椿树噌噌地昌出了嫩绿的新芽,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村子里。唯独我家的香椿树光秃秃的,迟迟不见发芽。我问父亲:“爸爸骗人,它咋不发芽呢?”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再等等,它会发芽的,香椿树属于春天”。
  一场春雨过后,“华崽,快来”。父亲站在香椿树旁大声喊我。我跑到树下,只见香椿树的枝头果真昌出了浅浅的嫩芽,残留着几滴晶莹的雨露。一阵风吹过,我嗅到了丝丝清香。
  “香椿树发芽啰!春天来喽!”我跳了起来。父亲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不出几日,香椿芽长成了小丫头的冲天小辫,一簇一簇绽开笑脸,紫红色的嫩芽闪着淡淡油光,这时便可摘来吃了,做成香椿炒鸡蛋或烙成香椿饼。
  母亲将香椿芽洗净切碎,在碗里打两个鸡蛋,加入盐和水搅拌,再把香椿末放进去调匀,倒在油锅里,只见鸡蛋糊迅速膨胀变成焦黄色,香气扑鼻而来。母亲偶尔还会烙香椿饼给我们兄弟吃,那味道清香怡人,吃下去后仿佛满口都是春天的味道,一直香到心里头。

  在上世纪那个七、八十年代,人们生活拮据食不果腹。一些人家舍不得吃,就把香椿芽拿去卖了换点零用钱。记忆中,那个年代,我家喂养了几只母鸡,母鸡下的鸡蛋被母亲积攒储存起来,舍不得给我们吃,除非逢年过节家中来客人及我们生日做几个鸡蛋,大多是母亲等到鸡蛋储存一定数目后,拿到岩口街上的岩口供销社换取食盐等物质。每有多余的鸡蛋就兑换成现金,留给我们读书的学费。
  那时父亲刚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尚未分配工作,在家静候上级政府的分配工作通知。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父亲拼命干活挣钱,上滩头三溪煤矿和双江煤矿、滩头五马丰木冲煤矿担煤拉煤渣、筛河沙子、帮人搬运卸货,样样都干,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母亲则在生产队做工努力挣工分(那年代生产队记工分,男社员每天出工记十分,女社员及未满十八周岁的社员每天出工记八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尤其是我十岁那年冬天,爷爷摔倒瘫痪在床,意识不清需要长期服药。母亲只好留在家里照顾服侍爷爷的生活起居,不能再出去生产队做事。家里一下陷入困境。
  临近开学,母亲满脸愁容:“孩子他爸,快开学了,孩子们的学费还没着落,怎么办?”父亲小声安慰着母亲:“别担心,总有办法的。你看这香椿树,虽然叶子都掉光了,可它是在积蓄能量,等待来年春暖发芽。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在大队石场工地上抬石头,碎石头。石头足有几十斤重,压在父亲不再宽厚的肩膀上,他的脸整整瘦了一圈。那时父亲正值年轻力壮,又是刚从部队转业的历经革命熔炉锤打炼就的钢铁军人,碎石头的技能来自于他从小跟我爷爷和我大伯学到的,因为我爷爷那时是村子里数得上的石匠一把好角。家里直到1978年父亲被安置到隆回县天壁公社(今属岩口镇)当公安特派员后才逐渐摆脱困境,生活有所好转,后来母亲及我们一家跟随着父亲生活,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农转非”,那是后话。
  香椿树又抽出了嫩芽,清香依旧。父亲摘下来,一小把一小把整理好放进竹筐里。那年春天,我们没有吃到香椿芽,父亲拿到岩口集市上挽回了两斤食盐。接着他又拉下脸面四处去亲戚家战友家借钱,总算凑齐了我们的学费和给爷爷治病的医药费、营养费。
  香椿树一年一年长得又高又壮,枝繁叶茂。一茬一茬的香椿芽,为我们家清苦的生活增添了几许绿意和芬芳。
  如今,父亲去世已经四年了,母亲也已经离开我们到另一个世界也有三十多年了,我和弟弟先后结婚成家也搬离了老屋。不知道故乡是否安好?老屋前那棵香椿树是否已经发芽?
  夜里,身在南国异乡的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龙回岩口村庄,梦见父亲的香椿树已满树新芽。清晨醒来,暖暖的春光撒满窗台,照亮心扉。
   2017年4月12日丁华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