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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货上的追求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刘瑞君时间:2017-01-25点击:

  往常过年,样样要新,新衣新帽新鞋子,连第一年结婚的男人到丈母娘家拜年,也叫新姑爷。现在过年,新不新倒是平常,唯有在吃的方面,重点是样样要土,土鸡土鸭土猪肉,要不然怎么还能叫办年货呢。
 
  小时候是家家户都养猪的,童年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葬送在扯猪草这桩功课上了。现在的后遗症,就是看见绿茵茵的一片嫩草,第一反应不是赋诗,不是作对,不是一汪春色和茶煮,而是觉得可惜浪费了这么好的猪草。
 
  现在耐烦养猪的越来越少,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喜欢过阔太太的日子。圈里的二师兄的身价,日益水涨船高,名重一时。谁家有猪初养成,每天起码有三拨人去看它,盼着它健康平安,耐着性子等它出阁,再一拥而上。谁说三千宠爱于一身就一定是好事呢?
 
  一旦进入腊月,老婆婆的猪,老爷爷的羊,妈妈的鸡和鸭,便成为商家的广告词,而且信誓旦旦每一块肉都是良心肉。只是农户家的猪圈已经十废八九,如何养得这满大街的畜牲,倒没有人过问了。此外还有血淋淋的野猪肉,特意留着针一样的毛发,以作为特别身份证。野猪肉香固然是极香的,但远不如家猪肉细腻,只不过想到它属于深山里的珍奇,大家就原谅了它的粗糙。
 
  朋友圈卖了一个冬天的光泽裤和大棉袄,一夜之间改行卖土产,自家产的花生,自己家产的黄豆,仿佛她家里开着一个农场。且不说货物如何,反正口才够我学一辈子的。
 
  一些人信不过屠户,总疑心他们会李代桃僵,于是几个人去农户家里,合伙要了二师兄的身子。一些用来冰冻,一些用来腌制腊肉,一些用来做猪血丸子,还留一块来孝敬岳母娘。这似乎不失为一个妥当的法子,而且还能体验杀年猪的刺激和兴奋,胜过和商家的斗智斗勇。
 
  以上是城里人家的买法,乡村中精于喂养之道的资深主妇,对于土猪肉决不会这么草率。她们一定会打听清楚这是谁家养的猪,这条猪生前都吃了些什么,有没有生过病打过针,仿佛皇宫选秀的标准。如果吃的是萝卜白菜红薯之类,那自然再好不过,想必连肥肉都是上乘的。倘若吃的是酒店回收的那些残汤剩水,主妇们一定是不要的了,屠户们只好打着家养土猪的招牌,去哄那些不知情的人去。
 
  不管土货怎么稀缺,作为母亲,总要设法购得几只土鸡土鸭,在年后放进儿女的行囊。据说随便买一只饲料鸡来充数的,不是婆婆就是后娘。
 
  文字爱好者与摄影人最具有年的情怀,他们为了捕捉一个杀年猪的场面,不惜百里奔波,走村串户,务必要亲眼见证二师兄受刑的那一刻。因为童年的年味已经越来越稀薄,残存的细节愈发弥足珍贵,譬如杀年猪,譬如做猪血丸子,做各种腊鸭腊鱼。他们把二师兄的英勇就义拍下来,起一个煽情的标题,唤起普天之下共有的情感。只是有百把斤力的汉子似乎越来越少了,常常好几个男人都奈何不了一头猪,朋友圈里充斥了被二师兄嚎叫着一脚踢开的搞笑场面。
 
  猪肉要土的,羊肉兔肉,鸡鸭鹅等等,自然也要土的。这与人的出身不一样,人要出身名门望族,但畜类禽类的出身,以越贫寒越受人待见。如果没办法亲身去荒乡僻野走一遭,那么主妇们买一只土鸡的经验,就是看这只鸡够不够生猛,喜不喜欢吃青菜,能不能自己刨土找虫子,倘若能上房揭瓦,上树唱歌,那么大家都会相信它将是一只滋味不错的鸡。过年得此一鸡,夫复何求?
 
  官二代富二代固然好,然而有一个农村的爹妈也不错,再不济有个三亲六戚也好。至少吃一只真正的土鸡,给孩子煮两个不是冒牌的土鸡蛋,是不成问题的,还能随时满足你叶公好龙似的山水情怀。菜地里拍几张照片,追着鸡鸭合一个影,再配发一点心灵鸡汤,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情境意境就有了。
 
  饲料鸭与土鸭的价格整整差出一倍之远,但是似乎谁也不差钱,只要货真价实就好。不单单为自己吃,也为着正月里好招待来客。一只土生土长的鸡,一锅原汁原味的老鸭汤,一条吃青草长大的鱼,是待客布菜的资本。总而言之,一切都要家作货,一切机械化的东西都是靠不住的。鸡鸭鹅是这样,大米红豆糍粑也是这样。尤其是糍粑,在机器里面滚都没有打一个就出来了,看起来珠圆玉润,吃起来吃泥巴似的,没有一点筋道,尤其不堪摆放,水浸之后,浆糊一般煎不起来,怨不得人们对于口腹之欲更喜欢返朴归真的东西。
 
  这并不是一个缺吃的年代,这是一个人人呐喊着瘦身减肥的时代。可是遇到过年这种大事,人们的胃是永远不缺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