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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之“治”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黄银华时间:2016-10-07点击:

  夜空中绽放的那一束束烟花,妖艳诡异,有若狐仙,但这是别人眼里的烟花,我看到的烟花,通常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它是一把腾空而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在盈溢着吉祥安康的除夕之夜,仍然不能消退这种感觉,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不是我杞人忧天,不是我胡思乱想,作为一名负责安全生产的基层干部,再美丽的烟花都是脚底的薄冰。
 
  2016年,烟花爆竹经营市场的清理整顿被列为全市安全生产工作的重中之重。国人的传统向来爱烟花,喜庆时借它锦上添花,举丧时借它告慰在天之灵。没出事则好,便叫红尘故事,若出了什么差错,那变成事故了,还有可能是安全责任事故。领导的脸色,在肃穆中愈见肃穆,在慎重中更见慎重,各种文件和会议,各种指示与精神,一层一层地部署下来,一环一环地扣下来,最终得由乡镇一级一点一滴地完成。这又是一出自始至终都要红脸白脸并唱的戏,站在一线的我们,有些壮士出征的味道,但是义无反顾。
 
   “时间紧,任务重”这样的词,也许早在听众的耳里空洞成一种口号,熟悉得已经麻木。但放在如我们一样的基层干部身上,特别 放在安全生产工作上,却是几乎压迫到呼吸的压力。部署会议一结束,摸底排查工作马上到眼前。满大街人来人往,方言俚语里有盛世繁华,如果世界一直这么热闹而静好,该有多好!可惜,大红大绿的爆竹所撑起的喜庆里,阴影与威胁正如影随形,别人可以看不见,我以及我们,却不能不如临大敌。
 
  在烟花演绎成灾难的时候,所有人容易想到有关部门的监管责任,但在灾难发生之前,清理整顿烟花爆竹市场经营秩序,却被理解成了断别人财路的事,走到哪个店面,都不招人待见,人家不拿竹竿打出门去,便已经算客气的了,所幸多年的基层经验,已经炼就了一张刀枪不入的脸皮,任人冷嘲热讽也罢,明迎暗拒也罢,都只当作浮云。倘若遇上能倒杯茶端条凳子的人家,那是非常幸运而且非常幸福的。我在这个山区城镇工作多年,许多人已经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碰个面打个招呼抽支烟的交情密布于街区的每个角落,这时候以不速之客的身份闯进来,会不会让人觉得不讲人情抑或狼心狗肺呢,会不会让人觉得披着羊皮的狼呢,唉,职责所在,只好对着天空说一声:青天朗朗,此心可鉴了。作为一个纯爷们,是必须要禁得起小误会的。
 
  不论人们的腹诽在心里如何腾挪跌宕,多数人会在法律面前退让一步,甚至于表示对大是大非的理解与配合。但利益孕育的魔力,仍然会使一些人不管不顾,铤而走险。其中无证非法经营、超量存放烟花爆竹是最常见的问题,无论如何磨破嘴皮,他们坚持不相信新闻媒体上那些血肉纷飞的事,会有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况且,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我想起了农用车“慢慢游”载客那些事,不但司机不配合,坐车的也是百般刁难:搭个车关你们政府么子事?我们想坐谁的车就坐谁的车。在他们理直气壮质问我们的那一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他们在做一次不负责任的冒险,直至车毁人亡的时候,他们或者他们的亲属又会认为政府在行政作为上是缺席的,而将自己安全意识的淡薄推得一干二净。
 
  没有办法,在软的不行的时候,强制执行便在所难免,否则便无以尊重生命,无以保全财产。经营户显然把我们视作入室抢劫者,唆使女人来胡搅蛮缠,暗示年迈的老人来寻死觅活,三大姑七大婆围拢来,拉的扯的,哭的骂的,围得水泄不通,有时候我们不但执法不成,险些还需要调动政府干部和公安民警来解救。运气足够背的时候,还会有更极端的人家,拿家里的绝症患者来顶杠,动不动以同归于尽相逼,你跟他说道理吧,人家当无风雨也无晴,若逼得紧了,他又说快要死了的人,相煎何太急,倒似乎是我们落井下石一般,一边是叫人不能不掬一把同情之泪的病人,一边是潜伏着巨大危险的烟花,真是叫人左右为难。我们别无选择地变身为“防爆拆弹”专家,一点一点地,用感情的,心理的,政策的方式拆除着这个“炸弹”,回想起来,那是对妻子儿女也从未有过的耐心,真是愧对家人了。
 
  不是所有的对抗都会明着来,一些人最会审时度势,各种教育批评都接受,各种反思和自我检讨都来得,他们的兵法在于你来的时候,把一切不该有的藏起来。等你走的时候,他们又把一切不该有的当成该有的,把一场游击战打得从容不迫。我们反过来会被一些意味深长的话所“教育”:得饶人处且饶人,该放手时且放手,给别人留条后路,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作为一个常年行走在人情世故里的人,我如何不懂这话里的警告与威胁,但是,也只好懂装不懂了,毕竟,那一声急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的爆竹里所蕴藏的不安全因素,才是真正的威胁。
 
  历时几个月的排查与整顿,规划和布点,重新颁证业已完成,烟花爆竹的“两关闭三严禁”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所有零售网点搬离人烟辏集的城镇区,在城郊结合部迎来送往。井井有条的秩序,有如定海神针一般,使世界安宁稳当,我们似乎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想想时间已经走到十月的深秋,元旦指日可待矣,春节为时不远矣,烟花又要迎来它的高潮了吧,产销旺季,少数唯利是图的不法商户,会不会铤而走险呢?安全生产没有终点,只有起点,深深印在我们心里,于我来说,于和我一样站在“安监”这个岗位的兄弟们来说,睡到半夜没有被一个报警电话所惊醒,第二天醒来,世界依旧太平,才是最璀璨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