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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桥物语

来源:邵阳市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撰稿:刘瑞君时间:2014-05-11点击:

 

有诗曰:县城北望处边陲,三邑毗邻地势嵬。

有传说云:这里过去是古楚皇家的猎场,曾搅起历史风云,激荡着王者之气。

有故事说:民国元年间,云溪河上修建廊桥的匠人,意外地淘出了一块不知在水底沉睡了几世几劫的石碑,石碑平平整整浑然天成,镌刻着“金石桥”三个字,昭示着冥冥中的天意。

所有的传言都指向一个地方——金石桥。

金石桥在清朝末年的时候隶属隆回二都,当时叫土桥,当共和国的旗帜插上天安门城楼,金石桥就成了金石桥区。它卧在隆回县北部边陲,锁于莽莽雪峰山东麓之下。这是一个由怀化、娄底、邵阳三市接壤而成的金三角,一个由隆回、新化、溆浦、三县交界而成的风水宝地。S312S219省道在这里交会碰撞,托起了一个天造地设的交通要塞,此去隆回县城62公里,距湘黔铁路新化站48公里,不仅是隆回北边的门户,也是溆浦县不可回避的重要出口。

在地理的定义上,金石桥属于半山区半丘陵地区。东西两边青山隐隐,中间丘陵田畴交错,阡陌纵横地势起伏。雪峰山铁骨铮铮,分开了新化和溆浦,是金石桥万年不拔之基。扯旗寨、老鹰坡、冷溪山、方鸡界雄姿英发,挺起了金石桥的脊梁,是通往溆浦、新化两县的雄关漫道。云溪河自小沙江逶迤而出,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盈盈一水,与群山列峰刚柔相济,恰如金石桥人的精神风骨。

金石桥原辖江田、苗田、黄金井、鸭田、高洲、金石桥六个公社,谓之金石桥区。在1995年的撤区并乡部署中,鸭田和苗田自立门户组建新的鸭田乡(今鸭田镇);其余四地共同组成了现在的金石桥镇,面积198.64平方公里,是隆回面积最大的乡镇。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56个行政村和两个居委会,齐齐整整6万多乡亲,在这里生老病死,在这里种下稻谷、薯类、茶叶、楠竹等生活的支撑,同时也演绎各自的平凡或传奇。

虽然林则徐的队伍在云溪河边打马而过的身影依稀可辩,贺龙在金石桥的吒咤风云尚有余音,然而历史的笔触已经无法解答是谁最先开启了金石桥这扇门,它前世里的那些风雨沧桑被一笔带过,一个粘连着地理、方言、景观,并融入了人文悲喜剧的立体雕塑在时光里逐然成形。

对于金石桥来说,也许最厚重的历史不是沉淀在雕花窗格上,不依附于任何具体的有形物体上,而是在金石桥的地方语言里。那些氲氲着泥土气息的方言,那些被以为专属于金石桥的一字一词,也许并不那么简单,它们在古汉语中是存在的,那些满纸之乎者也的文章中保留着它们的复杂造型,或许还曾被状元榜眼用于他们的八股文中。

在金石桥的乡骂中,有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词叫“孱头(chan,第四声)”,原以为这不过是金石桥的区域性乡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在鲁迅的《拿来主义》中出现了“孱头”一词,铁证如山地证明了这个词是用之四海的国骂。

旧式的煮饭操作流程中有一个关键词——滗米汤,意思是把多余的米汤倒掉。这里的“滗”(bi,第四声)字,在新华字典中身份堂堂正正,上得大雅之堂,不需要在作文本上翻译成“淘米汤”或者别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瓜种豆之前,得先“打埯(an,第二声)”,才好把菜蔬种下去,“打埯”貌似属于金石桥出品,只能在嘴上发表而不能付于笔墨。未料到古汉语上还真有这个“埯”字,新华字典上这样注释:“埯:小而浅的坑”,正好契合金石桥人的意思。

“爨橱(爨:音 can,第四声)”其实就是碗柜或橱柜,老一辈人仍喜欢叫爨橱,还衍生了一句俗语“爨橱下的泥鳅”来调侃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世面的草根人物。但这个“爨”字写起来太折腾人了,被打入冷宫也算是历史规律罢。

正月里玩龙灯,有一句当时最潮的口头禅叫“伸手要粑吃”,金石桥话不叫“伸手”,而是“抻手(抻:chen,第一声)”,在需要转化成书面语言的情况下,它一般被翻译成“伸手”,意思固然差不多,细微之处却还是有语感和意境之别的。

其他呢,譬如说“煨红薯”里的“煨”字,字典里是有迹可寻的。此外如“羼水”( 通“掺水”)、“绰扁担”(操扁担)等,即使现在已经不能被外乡人所理解,但它们的确曾经不始于金石桥也不止于金石桥。

也许很早很早的时候,最先来到金石桥的祖先应该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书生。他迫于生计而放下手中的书卷,扛起锄头,将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倾在泥土里和茅屋中,在朔风中筑了一个无痕的春梦,所以才有了那么多文绉绉的字词在这块土地上流传了下来,乍一闻是泥土味;再闻,是古汉语千年来绵延不绝的寒香。

关于风景,任世间风景千娇百媚,唯独家园最让人割舍不下。被故土放逐的游子,不论走出多远,都要努力回望这里的衰草残阳、寻常巷陌。不论眼前有如何的良辰美景,都以为故乡才是风华绝代。

高洲温泉,由汉代开始就是金石桥的招牌,“四时岚雾疑天幻,一径温流乃地生”,这是湘中第一家温泉度假村,生而注定是“最人间”的地方。

渐渍神汤无疾苦,薰歌一曲感人深。

走进温泉,便走进了一种感觉。206块骨头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舒展一下,每一寸肌肤都期待着“温泉水滑洗凝脂”。在池中泡一头细汗,便像年轻了一段年华。

有关于国家AAA级旅游景区的封号,有关于国家三星级生态型酒店、湖南省五星级休闲农庄的荣耀,对于高洲温泉来说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于“神井堪消疹,温泉足荡邪”,在于它可直接入口的特性,恰如其分地体贴了人的心魂。水榭楼台之中,温泉热雾腾腾,或者还混合了牛奶和鲜花,香水和胭脂的味道,撒开漫天诱惑,教人无计回避。

云雾山庄,一场涤荡心灵的旅行。

云雾山庄位处金石桥镇兰草田村的山谷之中,海拔千米有余。由镇中心顺S312公路至槐花坪,拐入盘山公路,云雾山庄就在这条路的终点严妆以待。这一条雾聚雾散的盘山公路,是进入云雾山庄前最精彩的开场白,单单这些软如绵、动如烟的氤氲雾气,就如一阙《如梦令》,令你不得不惊叹于自然本身。

进入山庄,中国的楼阁文化既明艳又庄重地呈现眼前,小青瓦、红廊柱、青石地板加身的“善缘亭”凌波于人工天池之中,向世人宣讲慈悲、普及善良。“欢荷池”有些像客家围屋的风格,合拢为一个360度的环形,似有佛理蕴含其中。主殿观音阁在“欢荷池”的中央,环水而建,如《蒹葭》中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但这殿内的伊人,是十几米高的鎏金观音菩萨。

闲云潭影日悠修,物换星移几度秋。催生了云雾山庄的老妇人已然不在,一个民间传奇从此口口相传,来自民间的力量与愿望,换来天上人间。

望云山,在金石桥之东南,是金石桥的珠穆朗玛峰,一个心上故乡的背景,金石桥人人生中第一个要征服的高度。

“宋代修真刹亦古,云山在望天与齐”,望云山的成名及辉煌,因秦时在此修道的卢公真仙而起。在南宋的时光深处,望云山有过四十八庵的鼎盛,在盘旋迂回的石梯中,有过文臣武将深深浅浅的足迹,但这些最终被岁月掩盖,留下天门寺庇护着每年来此烧香许愿的生灵,承载起信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心愿。天门寺分前、中、后三重殿,每一重殿都堆积着古迹与传说,或法相庄严的菩萨,或明朝宣德年间的铜香炉,或乾隆年间的碑刻、光绪年间的铁钟,或清代匠人雕刻的石狮,即使是掠过庙宇的鸟雀,也似乎带着前朝的落日余晖。亲近这些斑驳陆离的颜色,亲近这些佛家的智慧,仿佛在与宋朝靠近,在与神灵沟通。倘若遇上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时候,宝庆东塔、溆浦龙潭、新化北塔、武冈云山都能尽收眼前。

望云山西麓有风车口,山腰有半山亭,风雨明晦,仰俯百变。莽莽林海之中,古老的红豆杉、金钱松、银杏树养在深山人未识,麂、金鸡、猫头鹰、娃娃鱼也常常给人留下惊鸿一瞥。原生态的苍劲和自然,是望云山最成功的艺术成就。

无论温泉和山庄,或者作为隆回三大草场之一的石水坑草场,无论枯藤老树,或者古道残垣,它们都是金石桥的器官,以安静美好的姿态呈现,却又同时在安静中令人荡气回肠。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金石桥人或为了弥补生存成本的亏空,或基于“学而优则仕”的追逐,或出于自我实现的大丈夫之志,毅然决然地把骨肉和家园齐来抛闪,演绎了一部部风尘厚重的今古传奇。也许所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和主角只是一颗颗转瞬即逝的流星,但他们碰撞与集合,他们的龙飞凤舞之姿,他们所放射的光茫,却真实可感地照亮了金石桥人的精神世界,奠定了耕读传家的文化内涵,并成为激励后来者的标杆性高度。

在腐烂与新生比肩而行的晚清,黄金井的贺学海演绎了“滩头水浅,难藏有角金龙”的慷慨激昂。他在四书五经间寻找命运的契机,中举人,赴东瀛,著书立说,参加革命,热衷办学。他的专著《护梅山房诗钞》,他的“学通中外,秀出鹓班”,在金石桥近代史上留下光照后人的精神遗产。五四运动和蓬勃兴起的新思潮唤醒了一个不安分的灵魂——乡人罗卓云,他办平民夜校,传播马克思主义,发展壮大了中共宝庆地下党组织,最后用生命的坚贞,注释了一个时代和一个民族的精神。

被林则徐称颂过边镇风景一如既往的美好,民俗风情在小小的自私中基本淳朴善良。但生活是一种写实手法,容不得用修竹观花去代替油盐酱醋茶。即使历史已经翻到“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那一页,金石桥的美丽与虚弱却没有太大的改观,于是入溆浦贩炭,走贵州贩漆一度成为金石桥人很重要的营生。他们在云溪河上的廊桥和沙滩边完成最后的交易,赚取些许零碎银子给家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妇人。他们在交易的同时也许还会打情骂俏,也许还会说起过去和预测未来,说起袁吉六与他在罗洪的墓地,说起两把菜刀闹革命的贺龙,以及贺胡子在黄金井的长征临时指挥所。然后又在怅然与欣慰中,抖去一切历史风云,继续用“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抚慰着捉襟见肘的生活。

雪峰山上顶戴花翎的尸骨已寒,离离春草抹去了战争的痕迹,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文化的灵魂同生命一起代代繁衍、生生不息。陈早春在他生命的树上挂满了文学的果子,获得“鲁迅研究专家”的美誉。陈玉生的一生都与影视技术不可剥离,也因此而结下与毛泽东的缘分。而罗孝和却将水稻视为自己的毕生情人,获得了“袁隆平农业科技基金奖”、“湖南光召科技奖”、“国家科技进步奖”等系列殊荣。他们的文学人格、科技精神不仅仅给金石桥,同时也给天下人提供了情感与口腹之欲的双重食粮。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金石桥人有了另一种释放生命的方式。他们背着简薄的行囊,怀揣着对山那边的憧憬,湮没在孔雀东南飞的滚滚浪涛里。此后舞榭歌台的传说,紫陌红尘的迷离,外资工厂的深似海,连同集散于邮电局的汇票,一度成为家家户户最主要的谈资,这些汇票不但解决了农药化肥的苦恼,也完成了本地企业的原始资本积累。金石桥人的独具慧眼和领悟非凡,把家园推向了一个文化及经济的高峰,金石桥越来越声色江湖,现代与传统在霓虹灯下各领风骚。

街巷之间,村落之隅,近五百家乡镇企业使金石桥变得前所未有的流动和复杂,也大大丰富了小镇规划这个治理课题,使得金石桥得以走向全国小城镇示范基地的前沿。苡米、“正康”矿泉水,“白马毛尖”、“金石翠芽”等农产品,在深闺里竞相怒放,又如无形的粮仓,承载着金石桥人温暖的希望。在群体躁动的舞台上,执掌“猫人国际”的乡人游林,一手40亿市值的资本运作,把金石桥的声誉送在了千里之外。一个叫郑小驴的85后作家,把深刻和力量揉入文字,注定了他与文学的一场不解之缘。舞台上持续高潮迭起,弹出百花齐放,一个叫陈惟旭的上校,一个叫金沙的词作家,一个叫彭诚的才女,一个叫游政明的全国劳模,以他们各自的智慧和个性,在金石桥的当代史上成为一种成功的刻度,供后人追逐、景仰和评说。

或许,拨开繁华,也有道不尽的苍凉和寒伧;或许在崛起之下,也还掩盖着破坏和腐烂;或许在高尚的光洁中,也包裹着深藏不露的卑劣。但不管怎样,金石桥的视野却在发展大潮中逐渐开阔起来。穿镇而过的沪昆高铁,让这种开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让小镇的故事开始另一个高潮。即使设站的请愿最后被迫潦草收场,但在这一世纪大行动中,金石桥人表现出来的那种团结一致、共建家园的赤子之情却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示。于是,失败也可以变得耀眼而厚重。然而,无论如何,有点“残缺”的沪昆高铁作为小镇对外沟通的一种方式,维系未来的一份承载,无疑将让金石桥的乡亲走得更远、飞得更高,也把他们拽得更紧、扯得更牢……